石炉书法:随读随议,触类旁通(一)
时间:2024-02-19 13:49:33 来源:网络 |
一、随息法:该法是意守呼吸的一种习用形式。意念既随吸气,又随呼气,随息时不论吸气、呼气,都宜引气下行。随息纯熟,则气息绵密,意气相随,绵绵徐徐,静缓入于腹内丹田。随息功满,则调息练成。此时,心境恬静,丹田蕴育之真气萌生。(虚明功法)
石炉评议——书法是变化气质的重要方法之一,以字炼人,人为字化,气有形质,字有呼吸,转笔调锋,调锋如调息,要做到人与字合,笔与人合,先舍己随笔,后能驭笔成字!
二、 文与可家有古琴,予为之铭曰:“攫之幽然,如水赴谷。醳之萧然,如叶脱木。按之噫然,应指而长言者似君。置之枵然,遗形而不言者似仆。”与可好作楚词,故有“长言似君”之句。醳、“释”同。邹忌论琴云:“攫之深,醳之愉。”此言为指法之妙尔。——杂书琴事十首,文与可琴铭(苏轼)。
石炉评议:琴棋书画相通,因何而通?通于什么?怎样能通?通天地而合神明的“通神”,中国文化的“清幽平淡”等正是琴棋书画的底蕴,在此基础上才能有广大“神通”。儒家注重社会伦理的“教化”,推崇中和之美,平稳节制、含蓄淡雅。道家倡导自然、清静、无为、柔弱、和谐。老子说:“大音希声”,静才会有空灵渺远的空间感,与万物合一的心灵体验。庄子提出“平易恬淡”为人生理想,“平易恬淡,则忧患不能入,邪气不能袭,故其德全而神不亏。”尤其是指法之妙,古琴指法有八种,分别为托、擘、挑、抹、剔、勾、摘、打。如打算盘,指法有中锋和侧锋之微妙,皆与笔法同理,在精神是一致的,余可类推,值得学者共勉同悟。
三、唐太宗在《论笔诀》中说:“欲书之时,当收视返听,绝虑凝神,心正气和,则契于妙。”欧阳询也讲练书法时要“澄神定虑,端己正容。”周星莲《临池管见》指出:“静坐作楷书数十字或数百字,便觉烦躁俱平。”石炉评议:定,就是内心处于平静、安宁、专一的状态。培育定的方法叫做“止”,即止息烦恼、致力于内心平静。“定神”贯穿于四艺及始终,是出发点,也是终极,如弘一大师的“究竟清凉”同理,以及孔子的“一以贯之”,释家“戒定慧”三学都是同一个观点的不同角度,这与不忘初心,能知始终,后发先到,知行合一都很契合,不但是⼀种方法,也是⼀种高度,一种品格。
四、王羲之观鹅掌拨水而得笔法,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而得草书之法,黄庭坚观樵夫荡桨而得笔势......书法家悬腕运笔,掌虚指实,快而不急,慢而不滞。捕捉到“鸾舞”之姿,“龙腾”之态,可达浑然忘我的天人合一状态。
石炉评议:剑是轻薄之器,根本经不起重兵器的磕磕碰碰,更不能硬封硬架,剑客就是这样逍遥和潇洒。剑也不宜对抗,大劈大砍,主要是偏闪近身,找手拆手!所谓剑走轻灵,剑走偏锋,不招不架,趁虚而入,剑气笼罩。书法初学者,易用蛮力和僵劲,当以此鉴之!
五、“静者静动,非不动也”。中国明清之际哲学家王夫之关于动静关系的朴素辩证法命题。意谓静止是运动的一种状态。王夫之针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主静论,主张“太虚者本动”和“天地之气,恒生于动而不生于静”的主动论。他明确肯定运动和静止是气化过程中呈现的两种状态,而运动是绝对的、根本的,静止是相对的、派生的;自然界是永恒自我运动着的物质过程。他认为静止乃是运动的一种状态,“静者静动,非不动也”,是动中之静,不存在“废然无动”的绝对静止;“动静当动也,由动之静,亦动也”,运动与静止互相联结而统一于运动,只是一种表现为动中之动,即“动之动”,一种表现为动中之静,即“动之静”。同时,王夫之也肯定了静止的意义和作用,他深刻地指出:“二气之动,交感而生,凝滞而成物我之万象”,“动而成象则静”,认为相对的静止是物质分化、“物我万象”得以形成的必要条件。他还认为在事物发展的全过程,“静即含动,动不舍静”,“动静互涵,以为万变之宗”;而在特定阶段,“动有动之用,静有静之质”。动静关系,被辩证地理解为对立统一的关系。“但念无常,当勤精进。”
石炉评议:孙过庭在《书谱》里说:“真,以点画为形质,使转为情性;草,以点画为情性,使转为形质。”王羲之在《笔法十二章》有:踠脚斡,上捺下撚(同捻),始终转折,悉令和韵,要想使笔管根据自身的需要以自身为轴旋转一个合适的角度,必须用手指进行捻动,这个撚字,就是王羲之书运指捻管。黄庭坚:“心能转腕,手能转笔,书字便如人意。”地球有自转也同时公转,保持惯性、相对和平衡,万物同理,须将书理与肌肉做到“心手双畅”,方能达到效果,不期然而至。
六、张大千在晚年赠给老友的一幅画作上题诗道:“峨剑夔巫,孕四天下。出云导风,谁欤匹者?”
石炉评议:巴山蜀水是画,寄托思乡是情,“出云导风”更是如椽大笔,如裹如挟,气魄雄伟,风卷云舒,没有主观情感,客观外界是难知的!
七、伊秉绶有,“清虚之好。溺焉,亦与声色同。故先儒戒玩物丧志。收藏则怀苟完苟美之见,有善则存若无若虚之心。耘菊农部鉴。辛未十月。”此作文词内容甚佳,清朗可读。“苟完苟美”出自《论语·子路第十三》: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。始有,曰:“苟合矣。”少有,曰:“苟完矣。”富有,曰:“苟美矣。”此言收藏书画者当知足而戒贪得无厌也。“若无若虚”出自《论语·泰伯第八》:曾子曰:“以能问于不能,以多问于寡;有若无,实若虚;犯而不校。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。”《菜根谭》亦云:“鹤立鸡群,可谓超然无侣矣。然进而观于大海之鹏,则眇然自小。又进而求之九霄之凤,则巍乎莫及。所以至人常若无若虚,而盛德多不矜不伐也。”此言书画创作者当恭谦戒骄傲自满也。伊汀州以八分名世,康南海以为“集分书之成”,评价尤高。今人亦有目之为有清第一者。
其八分实以布局巧妙与风格独特胜,且确乎有庙堂气象,自是独张一军,不与人同。倘衡之以浑厚古劲,则有不逮。细审亦有失之板滞者。此非余故作异说。霋岳老人云:“世皆称汀州之隶,以其古拙也。然拙诚有之,古则未能。”诚哉斯言。伊汀州行书圆笔中锋,屈曲盘绕,实出于颜鲁公而稍变,置之有清书坛颇显标新立异。评者谓其行书乃取法李西涯,而李西涯行书实亦法鲁公。此作行字而间真、草,平实中有波澜,静雅中有奇趣。其苦心安排而又能出之不经意往往若此。此正是其高明处。评者又谓康南海书取法于汀州而不欲使人知。康喜汀州书得其启发实不无可能。二家书皆横平竖直,圆笔中锋而体势宽博。伊汀州书有旧时儒者气象,温雅大方,然笔墨每恨寡淡;康南海书具新派改革家气派,恣肆雄奇,而笔墨浓至他人不可及矣!(作者:萧海森,兰风书社)
石炉评议:以上各家所论,皆是“书法大气象”之理!不拘小节,不拘一格,脱离窠臼。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有,“千古名园,寂寞开无主,百花犹自开,不拘一格,陈宝箴、韩愈超然迈世,冷然寄傲。虽有荣华盛世,一旦兴亡,为山河震惊,胜负兵家,其道如此。”《庄子》的“大蝴蝶不拘一格,故能自然。”潘伯鹰评说康有为的字是“丑书”,就是“象一条翻滚的烂草绳。”以为康有为运笔如搓麻绳,线条没有质感,滥用飞白,显得很虚浮。其实证明了康有为不为流俗所欺,不囿格式成见,敢于创制,横扫书坛,后学者萧娴,师从康有为,对“三石一盘”专注意力,笔力雄健,气势开张,真是“开张天岸马,奇逸人中龙。”,字里隐意:伟哉大也。“可贵者胆,所要者魂”,这不但是学习传统的能力,更是实践的有效体现,这是也是李可染振聋发聩的警醒语的佐证!
八、古琴琴弦比较长,发出的声音余音较长,这使得操琴者可利用余韵来做文章。但古人一开始并未充分利用古琴的这一特点。在留传下来的较早的琴曲如《广陵散》里,表现节奏气势的右手指法用得较多,表现韵味的左手吟猱指法并不发达,是典型的“声多韵少”。古琴从早期的“声多韵少”向后来“声少韵多”转变,佛教禅宗思想引发的艺术审美观的变化起了很大作用。中唐以后,受当时新起的禅宗思想影响,更讲求韵味、性灵的美学思想渐渐确立,代表人物是写《二十四诗品》的中唐诗人司空图。他有首诗《寄题诗僧秀公》:“灵一心传清昼心,可公吟后础公吟。近来雅道相亲少,唯仰吾师独得深。好句未安无暇日,旧山得意有东林。冷曹孤宦甘寥落,多谢携筇数访寻。”一开始连着写了四个和尚,然后才引出“吾师秀公”,大有禅宗传灯的意味。在他看来,“雅道”是和尚“独得深”的。欧阳修在一首诗中写道:“弹虽在指声在意,听不以耳而在心。心意既得形骸忘,不觉天地白日愁云阴。”强调抚琴和听琴都不在感官享受的浅层面,而是要心领神会。这与禅宗静修和观心的方式是一致的。可见,在中国古琴文化的发展历史上,琴僧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,他们是琴乐和佛教两种传统文化的传播者和继承者,而这两种文化都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底蕴。贯串着北宋一百多年中,就有一个师徒相传、人才辈出的琴僧系统。他们始终在琴界有着重要地位。(古琴与佛教的深厚法缘,作者韩杰)
石炉评议:韵,是用毛笔制造刚柔动静之形态,具有艺术形象的节奏旋律。《笔诀》中强调,书画要有筋骨,以劲健取势,运笔有力,但不干硬枯涩,而是意在笔外,通过长短、大小、浓淡、疏密、偃仰、向背等对立统一,达到无笔墨处也有妙境的艺术效果。明代董其昌认为书法应“以劲利取势,以虚和取韵。”东汉蔡邕的《九势》云:“势来不可止,势去不可遏。”韵,必须有余响,有回音,有空白,“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”之谓,技巧,必须依赖于意志学力的专注,专注程度要达到“三月不知肉味”。清代王昱有论,“尝闻夫子有云,奇者不在位置而在气韵之间,不在有形处而在无形处。余于四语获益最深,后学正须从此参悟。”清代张庚专论气韵,言及“有发于墨者,有发于笔者,有发于意者,有发于无意者。
九、张大千说:“金农的画绝大多数是他两个学生罗聘、项均代笔的。他两个学生的代笔之作,也全都比他自己画得好。画得最坏的金农才是真的金农。可是话说回来,这个“最坏”也就是最好,因为这种拙稚的趣味是别人学不来的。他的学生画得再好,总摆脱不了职业画家的习气。金农的画画得极其蹩脚,但是又好得不得了。他62岁才学画,画画的技巧跟孩童相似,但是他的画却魅力十足。除了他的画中隐然有股金石气外,我还佩服他的诗文,他的画也是‘腹有诗书气自华’的产物,虽然欠缺技巧,但却是标准的文人画,难极了!金农的墨色之黑,只有黑炭可比。这些人连墨色都不研究,就把我写的金农当作真的买了去,更不用谈笔法了。要让内行人来看,金农写的‘漆书’,学问才大哩!那个笔也不知用的是啥子笔,一落笔就有两个小开叉似的分成三股子走,然后笔力才汇聚在一起,一笔到快停顿时,笔路先按下来一点再稍微往上扬。我对之下了许多功夫,结果还是不满意,一看就晓得,学不到家嘛!金农的字不但笔法是自创的,结构也是自创,所以难学。”
石炉评议:金农的一生,大半在坎坷中渡过,有时“岁得千金,亦随手散去”。在困苦时也不得不依赖贩古董、抄佛经,甚至刻砚来增加收入,也曾托袁枚,求写彩灯,王昶撰《蒲褐山房诗话》记述金农,“性情逋峭,世多以迂怪目之。然遇同志者,未尝不熙怡自适也”。从金农的人情世故,书风绘画,揭示其美学思想和禅宗哲学的内在联系,在于“游心在物之初”,其《画竹题记》自言:予今年学画竹,竹之品与松同,总要在象外体物之初耳。
十、曾文正公,名国藩,字滌生;何文襄公,名绍基,字子贞。滌生与子贞讲字极相合。(子贞)谓滌生“真知大源,断不可暴弃”。滌生曰:“当谓天下万事万理,皆出于乾坤二卦,即以作字论之,纯以神行,大气鼓盪,脉络周通,潜心内转,此乾道也;结构精巧,向背有法,修短合度,此坤道也!凡乾以神气言,凡坤以形质言。礼乐不可,斯须去身,即此道也。乐本于乾,礼本于坤,作字而优游自得,其力弥满者,即乐之意也!丝丝入扣,转折合法者,即礼之意也!偶与子贞言及此,子贞深以为然,谓滌生(渠)生平得力,尽于此矣”。滌生谓子贞云:一曰换笔。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,如绳索然,第一股在上,一换则第二股在上,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,笔尖之着纸者,仅少许耳,此少许者,我当着作四方铁笔用,起处东方在左,西方在右,一换则东方向右矣!笔尖无所谓方也!我心中常觉其方,一换而东,再换而北,三换而西,则笔尖四面有锋,不仅一面相向也;二曰结字有法。结字之法无穷,但求胸中有成竹耳。曾纪泽即劼刚侯,文正公之长子也!纪泽问文正公,答曰:横笔磔法如右手掷石以投人,若向左边平掷,则不得势,若向右边往上掷,则与捺末之磔相似,横末之磔亦犹是也!《化度寺碑》磔法最明,《张猛龙碑》同州《圣教》磔法亦明,可细阅之。国藩云:尝见旧拓《颜家庙碑》,圭角峭厉,转折分明,绝类欧书,不似近日通行本之痴肥也!——【个三随记】古人每笔如绳索然——孝感屠爕臣《字学法门》所摘曾国藩书论。
石炉评议:“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,以无事取天下。”这是《老子》在军事、政治哲学上的运用。《孙子兵法》也有“兵者,诡道也”。“诡道”就是“奇”,当然不是“怪”,更不是“丑”。所以写字如执刀剑,如列阵布兵,要用奇兵。能用奇的,军事上是大将,书法上是大师,能使其面目气象万千,新风拂面,大匠之门,就是“奇”之用。非此,乏善可陈!
文:石炉
题画书法:石炉(焮园、石大然)
铃印篆刻:石炉、鲍旭哲、王勇、余天玉、韩合欢、六百里印室、宋卫民